2010年10月8日 星期五

聲與響的重奏

文字 林芳宜



兩隻手-其實還有兩隻腳、八十八個琴鍵-其實還有不只八十八根琴弦、金屬的、木質的、龐大的、可供敲擊的軀體。「彈鋼琴」可以是一個人的事情,也可以是「很多人」的事情。即使曾經以鋼琴主修學生的身分與它日夜相處了許多年,對於鋼琴這個樂器的各種面貌,還是覺得尚未看盡。

從鋼琴所發展出的不可思議的聲響與層次,一如人類語言變化無窮的情緒與質感,兩者各自建構看似不相干的兩個空間,卻因「聲音」這件事情,讓兩者擁有了共處的介面。

海納.穆勒的文字時而直接露骨、時而隱諱扭曲,從德文的原著到中文詩體文本,文字的聲韻結構是音樂的依據,然而語言提供的訊息除了聲音之外,尚有語意,但是音樂呢?如何讓抽象的音樂獨立於中文、德文、法文這些語言的聲音與語意之中,卻又能結合這些鋼琴以外的聲響,變成一部人與鋼琴、語言與音符的「重奏」-Ensemble?這是《四重奏》帶給我的最大的功課。

在舞台上的透明盒子裡,所有的元素在壓縮之後將顯得膨脹,而盒子也使舞台上的音場與一般的鋼琴獨奏音樂會有著相當大的差異性,考量到人類聽覺對聲音的辨認性、記憶性與持續性,我以一層難以辨認的微弱聲音,作為所有聲響的底色,這層底色依傍著透明盒子,成為另一個觀眾看不見的封閉空間。

為鋼琴家量身訂做的幾首獨奏曲,無論是聲音或作曲技法,在當代音樂中都算是「古典」的作品,除了給演奏者的展技,還要發揮鋼琴的各種音色,這些有如支柱的作品,靈感來自演員的聲韻,但卻是可以單獨演奏的樂曲。

演員的聲音對我是種不可言喻的魔力。尤其徐堰鈴,排練時即使無法確切聽出她所唸的是哪些字句,但對於作曲家,從演員口中唸出的台詞聲韻,本身即是音樂,而這些發展出支柱樂曲之間的即興。發展即興的過程,要特別感謝鋼琴家李世揚的協助,他集鋼琴獨奏家的技術、即興的技術與熟析當代音樂語彙於一身,透過他的雙手,我得以將這些有如透明絲線般連結演員與音樂的「音符語絲」定調。

《四重奏》由兩位演員詮釋多位劇中人,而鋼琴的位置在「戲」之中,鋼琴的存在與各個劇中人物都無關,但同時卻又無法切割。音樂透過各種呈現方式-敲、撥摩擦、撞擊─扮演另一個隱形的演員,提供了無形的張力、阻力、與立體的聽覺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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